焚天之火所過之處，積雪融化成溪流，澆灌著這一脈上千年不曾融化的凍土。而水流中低落了崇華仙君的赤金之血，解凍的凍土之下原本塵封的種子竟然開始漸漸發芽，整個冰原顯出一脈生機勃勃之感。

果然不假，物極必反，生中有死，死中亦有生。閻魔出世給這個世界帶來災難的同時，卻也給塵封了千萬年的雪原帶來了一線生機。

崇華心下了然，手中銀白色仙劍一轉，以身體還了道傷痕，這才徹底的轉換了二人最站立的位置。他背對著天水下凡的方向，一邊抵禦閻魔的攻勢，一邊後退。

……

天界，天君早已得到了雪原那邊崇華仙君對戰閻魔的消息。

原本還對崇華仙君臨陣離開天界之事敢怒不敢言的中線眾仙一瞬間羞的紅了一張老臉，老天君也長須只抖，面上顯出了三分血色。太上老君一臂彎上搭浮塵，一只手輕輕捏須，遙遙望向了雪原的方向。

崇華仙君，他有多大的勝算？

駐紮在天界之外的諸多妖魔鬼怪早已經蠢蠢欲動，面對著天界這塊大肥肉，禁欲多日的諸多魔族將領終於忍不住了，竟以族人的生命為代價，拼死撞擊著崇華仙君布下的法陣。

仙魔最強大的力量便在於自爆，這也是玉石俱焚的法門。此時大批的魔族在結界處自爆，飛揚的血花灑下，終還是將法陣炸出了一個口子。

魔族諸魔見此事可行，便變得益發的不要命了。天君第一時間帶領仙者們阻住了結界處破開的口子，崇華仙君在為天下的安定，眾生的安穩激戰，他們又怎能放棄？

一時間，原本被消磨殆盡的對敵決心再一次回到了諸仙者的身上。諸仙以法力抵住缺口，更有悍不畏死著放棄生命屠戮大批的什麽。

非司戰之神都在以法力賭缺口，這是最後一戰了，崇華仙君是抱著二者只能存其一的決心出的仙界，而仙界的司戰之神都選擇了以生命收割魔兵。這一次不論是勝是敗，仙族都系將是損失慘重。

蘇陌顏立身於仙障之內，目光悠遠。

眾仙都在抵禦魔族，而她卻就這般直挺挺的立著，一言不發也無動於衷。終是乘著崇華仙君的庇佑，餘威尚在。莫說她是這般無所事事的站著，就算現在沖出去指著老天君的鼻子大罵一頓他是狗屁窩囊廢，天君和眾仙也一樣得忍者。

而這原因，並不是她的人緣兒好，而是站在她身後的那個人太過叫人無法忽視。

無論何時，她都活在崇華的陰影中，原來崇華已經將她的生活影響的這麽深刻。緋色的窄袖長裙襯著她的身姿頎長，皮膚雪白，她望了望自己的一雙手，默然無語。

溪谷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天氣有些微冷，他拿了件披風給他，並未披在她的肩上，而是遞到了她的手裏。他聲音帶著三分低沈：“仙君會好好回來的，不必擔心。”

“恩”她輕輕嗯了一聲，將披風披在身上，轉身走向了九重天崇華宮的方向。溪谷跟在她的身後，亦緩緩地走著。

蘇陌顏聲音極輕：“溪谷，你說昔年在玉溪山時，你便已經對我起意。當時的我沒有這般的容貌，你為什麽還要喜歡我？”

溪谷跟緊兩步，同她並肩行走。像是為了應和蘇陌顏一般，她也壓低了聲音：“誰說喜歡就一定是喜歡美貌？尚在玉溪山時，你性子活潑跳脫，招人憐愛。可你又怠於修煉，總是被那些精怪欺負，我便起了護佑你的心思。”

“原來你是覺得我可憐啊。”蘇陌顏點點頭：“一看我便是闖禍的性子，幸得你這草木之身掌世間草木還算有地位，要麽我豈不是早就被人拎出去打回原形了？”

溪谷沈默，不知該說什麽了。

一百一十八級長階綿延，蘇陌顏二人拾階而上，立於朱紅大門前仰望著那一塊燙金匾額。崇華宮三個描漆大字寫的一絲不茍，聽說，這三個字是當今天君親筆所書。

蘇陌顏上前幾步，伸手推開了那一扇朱紅色的大門。內裏的物品擺放，道路走向一如往昔，只有那一院子的灼灼桃花，早已謝盡。

零落的花瓣兒將整個院子渡成粉色，腳步踏過，花瓣兒便會在人的腳下聚集成一個小小的漩渦。原本被花瓣兒覆蓋的均勻的小徑，竟被她生生踏出一道蹤跡。

蘇陌顏不由得想到一首詩。小娃撐小艇，偷采白蓮回。不解藏蹤跡，浮萍一道開。

凡世的人總是能想出無數稀奇古怪的點子，她徑直走向崇華宮後方的天地裂縫，蹲在眾仙合力凝成的屏障上，默默出神。

就是這道裂縫，兩次的吞噬了她的生命，也間接地吞噬了阿緋的生命。

蘇陌顏將手抵在屏障上，感受著內裏乏力的流轉。她閉上雙眼，憑著咆哮的天河之水，與下界凡世諸多生靈的哭號之聲，心無波瀾。

溪谷知道她心中難過，可不知從何時期，他便已經失去了安慰她的資格。他將手輕輕地抵在她的頭上，感受著她的呼吸，像是在冥冥之中，給她一種安慰的力量一般。

“溪谷，待到這一次的大戰結束，我們還能活著，便離開這裏吧。我們一起去過逍遙日子，去一個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好麽？”

那聲音很輕很輕，輕的好似蒼穹落雪杳無蹤跡。時間是最好的良藥，而什麽最能夠消泯時間？便是這大千世界，漫漫河山。

溪谷陪著她蹲下身子：“那阿陌想去哪兒？”

蘇陌顏道：“去哪兒都好，只要是沒人的地方，就好。”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她以為她的離去是一種灑脫，是不羈。殊不知在別人的眼中，她的這種行為更像是逃避，是懦弱的表現。

溪谷沈吟了半晌，終還是張開懷抱將她攬在了懷中。他聲音清淺：“好，我們尋個沒人的地方，綠水青山漫漫凡世，何處都是家。”

對於沒有家的人，何處都能夠為家。經歷了那麽多，生離死別，愛憎欺騙，刻骨銘心的情愛，萬世不消的仇恨，誰還能像最初一般？

都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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